对很多人来说,2022年的春节是特殊的:冬奥会在北京拉开了帷幕,已持续两年的新冠疫情还没有结束
在这个春节,或出于服务冬奥会的需要,或由于受到疫情影响,抑或是需要在海外继续学业,有很多高校学子不能像往年那样,在家中与亲人们一起欢度佳节。让我们记录下他们人生中这段“泪中带笑”的经历。
今年的除夕夜,来自北京工业大学的北京2022年冬奥会志愿者王也是晚上10点才回到住宿酒店的。
在冬奥村,王也主要的岗位是“交通助理”。“简单地说,就是负责给参加冬奥会的国外运动员、政府官员和媒体记者指路,协助他们打车等。”他告诉《中国科学报》,这份工作看起来简单,但其实挺有“难度”的。
“你要应对来自各国的友人,他们个性不同、需求多样。若遇到一些因为某些问题而情绪激动的参会者,我们既要安抚他们的情绪,还要将问题快速上报、快速解决,其实挺有技术上的含金量的。”王也说。
王也是腊月二十一来到冬奥村的,在这里,他度过了“小年”和“大年”。工作中,他们施行“轮休制”工作一天,休息一天。除夕当天正好赶上王也值班。于是,他有了一次在繁忙的工作中迎接新春的特殊经历。
“早上7点起床,8点发车,9点前到岗开始工作,中午也不会休息,等结束工作回到酒店,已经晚上10点左右了。”王也如此概括自己一天的工作,当然包括除夕当天。
“首先是过年那几天,在伙食上显著增加了很多硬菜大虾、鸡翅、香肠另外餐后的甜点和水果也多了很多。”他说,学校和奥组委还向他们赠送了春节纪念品,特别在晚上还组织了晚会和各种活动,如写春联、写福字,踢毽子、桌游等。“通过参加各种活动,我们大家可以获得积分,再用积分换一些年货和小礼品。我们还一起观看了除夕夜的春节联欢晚会。”
当然,由于要坚守岗位,今年的春晚王也并没有看完全程。而他在结束一天的工作,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时,不可避免地开始想家。
作为北京孩子,这是王也第一次过年没有回家。好在家里人对于他做志愿者的选择给予了最大的理解和支持。“他们一直都在给我鼓劲,几乎天天都会督促我好好干活儿,不许偷懒。”他笑着说。
王也当然不会偷懒,因为他清楚自己的工作关乎国家荣誉和形象,同时他也很享受第一次与如此多来自世界各地人士“打交道”的经历。“他们文化各异、思维方法各异,对我来说,这也是一次国际化的初体验。”
王也接受《中国科学报》采访时,正是冬奥会开幕的前一天。相比春节前,此时冬奥村的接待人数已经有了爆发式的增长。而未来随着冬奥会各项目的正式展开,王也的工作将变得更繁忙。
当被问及“是否已做好足够的思想准备”时,王也笑着和记者说,“当然!经过最近一段时间的工作,我们已知道该怎么来面对问题、处理问题。信心一定是有的。”
一道栅栏内外,父子俩互相招手留下了一张新春合影。没有新春佳节的张灯结彩,也没有亲人近距离的寒暄,北京理工大学电子信息实验班本科生刘培炎笑称,“这也许是最没有新年气息的一张合影了”。
栅栏外是2022年北京冬奥会首钢大跳台闭环区外,刘培炎的父亲在这里从事防疫工作;栅栏里是闭环区内,他自己在那里做交通领域的志愿者。因防疫要求互不开放,父子俩只能隔着栅栏相见。
去年6月,刘培炎报名成为北京冬奥会志愿者,10月底,从事疾控工作的父亲也报名成为冬奥会工作人员。“我们没沟通过报名的想法,但猜想他的想法应该和我一样,冬奥会是千载难逢的盛会,我们大家都希望为冬奥会做些贡献。”他告诉《中国科学报》。
只是父子俩都去服务冬奥会了,家里留妈妈一个人过年,刘培炎有些“于心不忍”。“我一直以为,一家三口要分作三地过年,直到除夕晚上,志愿者总负责人提醒我给爸爸打视频电话拜年。我纳闷了,他知道爸爸在为冬奥会服务,妈妈一个人留在家里,不是更应该给妈妈打视频电话才对吗?”
“爸爸不回家吗?”志愿者总负责人提醒道。刘培炎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闭环外的工作人员是可以回家过年的。也就是说,家中只有他一个人留在冬奥会驻地过年。
从初中就开始寄宿生活的刘培炎,和同学待在一起是常态,却是人生第一次离家过年。显然,这个年过得和往年不太一样。
今年年初,北京地区高校派出了1.4万名大学生志愿者,奔赴冬奥会驻地。北京理工大学志愿者大多派往首钢大跳台,从事交通、技术、餐饮、摄影、媒体运行、场馆管理、公共卫生等领域的服务。
刘培炎在奥林匹克大家庭负责上下车导引,有时还要承担翻译工作。奥林匹克大家庭主要负责接待各国领导人、高级官员。在这里,他和其他志愿者迎接了国际奥委会北京2022年冬奥会协调委员会主席胡安安东尼奥萨马兰奇(小萨马兰奇)的到来。
考虑到过年无法回家,驻地人员对这群志愿者很关照,还破例为他们开了一个简短的联欢会。虽然节目简单、为时仅半小时,但大家载歌载舞,场面十分热烈。刘培炎还收到了一些场馆赠送的小礼物,比如手拼的“福”字、春联、零食大礼包,他用这些小道具拼了一副非常有意思的春联。
除夕当天比较特殊,那一天刚好是火炬传递到首钢大跳台,奥组委要求清空场地,所有的志愿者都不上岗。“我就和同学们玩起了桌游,那感觉就像平常的一天,简单且温馨。”刘培炎说。
受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疫情的影响,目前正在读研一的美国哥伦比亚大学中国留学生武钰笛曾在国内上了一年的网课。不久前,她回到美国继续自己的学业。
当她重回校园的那一刻,已作好了今年春节要在异乡度过的准备。不过,本科便在国外学习的武钰笛对此已经习以为常了。“自从出来上学后,就明白可能未来几年都不能回家过年了,去年能在家里呆那么长时间,已经很满足了。”她说。
目前,新冠肺炎疫情仍旧在美国肆虐。“奥密克戎病毒刚刚在美国出现的时候,大家还急着去做核酸检验测试,但如今,周围的很多人已经选择躺平。”武钰笛身边有很多朋友都感染了病毒,而她和同学则秉持着“小局多聚”的原则,利用春节前的周末团聚了两次,“算是给自己过了个年”。
按照惯例,春节期间,哥伦比亚大学校方和学院方面总会有些问候。但武钰笛最心心念念的还是留学生团体组织的“学生春晚”。不过今年出于防疫考虑,哥大校方并没有批准场地请求,他们也因此不得不将“春晚”的时间推迟到二月中旬。尽管时间有些延后,但也给他们留出了更多准备时间。“到时我会表演跳舞。”武钰笛笑着说。
按照传统的过年习俗,除夕夜的一顿饺子总是少不了的。然而,在国外做一顿像样的饺子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我们买的是那种现成的饺子皮,特别干,而且还很硬,甚至包的时候还要一直蘸水”
但正是这远不如在国内“正宗”的饺子,却成为了武钰笛在春节期间最大的“惊喜”。
“今年春节一件很出乎我意料的事情,就是翻开我的朋友圈,有太多的人都在包饺子。”她说,在国外,找包饺子的工具也不太容易,但每个人都在想各种办法有人如她一样购买现成的饺子皮,也有人用饮料瓶当擀面杖。“每个发朋友圈的人都在吃饺子,而且吃着各种各样的饺子”
这种情况在她本科的过年期间还从没有遇到过。“那时候,大家只是聚在一起点点外卖、吃饭聊天、玩玩游戏。但今年,包饺子的人一下子多了起来。”至于原因,武钰笛想了想,笑了:“是不是因为到了研究生阶段,大家都学会做饭了啊?”
作为一名在异国求学多年的学生,“想家”已不再是武钰笛每年过年时的“主旋律”。最近一段时间,最让她珍惜的还是在异乡空气中的那淡淡的年味儿。“在国内过年,每个人身上都会有年味儿,大家也已经习惯了。但在国外,我们还需要自己去找这种感觉。”她说,当自己发现大家也都要找这种感觉时,那种在异乡的亲切感也就油然而生了。“国外的年也有了自己独特的年味。”
去年10月9日,在全世界疫情暂时缓解的情况下,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希腊语1901班学生宫越月和8名同学踏上了希腊求学之旅,来到比雷埃夫斯大学做交换生。
在很多人印象中,希腊有着浪漫的希腊神话、蔚蓝的爱琴海、美轮美奂的古建筑。然而,他们所在的比雷埃夫斯港尽管地铁半小时便可到达雅典,但市内多山路、通勤靠走路,网络欠佳,超市每到周日都不开门。来到这里,9个人租了5套房子。这也让他们意识到“家突然变成了一个奇妙的定义”。
“没有疫情,我们会各自回家过年,毕竟一趟飞机就到家了。”宫越月说,但受疫情影响,开学晚、结课迟,直到1月底才结课,加上疫情回国要隔离,他们最终集体决定留下来过一个海外年。
春节要做点什么?在国内过年时,这似乎是不用思索的事。而在离家万里的希腊,他们想过出一些不同寻常的年味儿。
1月23日,一支冬奥会主题曲《一起向未来》的手指舞亮相泛雅典体育场,表演者是宫越月和她的同学,吸引游客纷纷驻足。就是在这里,2022年冬奥会圣火郑重地由希腊奥组委交接给北京冬奥组委。“我们拿着春联,用希腊语、英语、中文三种语言,向母校送出了新春祝福,也传达了对冬奥会的期待与祝愿。”宫越月告诉《中国科学报》。这段表演视频后被上传到“贸大学子”公众号。
不同寻常的年味儿也会“找到”他们。腊月二十七,宫越月和另外两名同学来到雅典大学图书馆,领取中国驻希腊大使馆派发的春节包。“这种场景在国内可能会稍显尴尬,但那天有不少其他学校的留学生,大家聊得很愉快。”宫越月回忆道。在现场,他们聆听了中国驻希腊大使肖军的讲话,“春节获赠大使馆礼包、聆听大使讲话,也只有海外留学生才有这份特殊待遇”。
打开春节包,除了常规的防疫物资外,宫越月还惊喜地发现了两包重庆火锅底料、两杯奶茶以及冬奥会纪念品等。“真是太了解年轻人的思乡情结了。”
在打扫屋子、贴对联等忙碌中,属于9个人的年夜饭也准备上桌了。中国人的除夕夜离不开饺子。“去超市买肉时,我们告诉店员今天是中国的新年,店员非常惊讶、开心,忙着跟我们说Happy Chinese new year!”除了饺子之外,还有地中海特色的米兰烩饭、西班牙海鲜饭等,黄澄澄、红彤彤,菜色十分应景。“来到国外,大家都好像上了厨师学校。”宫越月笑道。
“我们9个人都是第一次离家过年。国外年味不浓,过年前两天还没有感觉,但真到了除夕,说不想家是假的。然而,也很感谢这份特殊的经历,让大家的关系更加亲密,在这个春节,我们成为了彼此的家人。”
宫越月和舍友悄悄地买了红色卡纸,做成红包。每个同学都收到了一个特殊的红包,里面装的不是钱,但比钱更珍贵,比如一块巧克力、一张新年祝福卡片。
今年春节是福建女孩李佩慧第二年在天津过年。作为南开大学电子信息与光学工程学院的一名博士生,去年春节她就因疫情没有回家,而今年春节前夕天津暴发的一波疫情,又让李佩慧的回家之路变难了。
不过,这并没有对她过年的心情造成太大的影响。用她自己的话说,“除了没有跟家人在一起,其他倒是都挺好的”。
作为博士生,完成博士论文当然是头等大事。去年春节期间,由于学校的实验室没有关闭,她的春节是在实验室度过的。但今年出于防疫的考虑,实验室也暂时关闭了。于是,整理论文、查阅文献成了她的“主要工作”。
“今年感觉学校对我们这些留校学生的关心要更加实在一些。”交谈中,李佩慧告诉《中国科学报》,举个简单例子,除了学校领导慰问、发福字、送春联这样的“常规操作”外,学校考虑到在校封闭的学生们外出理发不方便,还特意调派人手,集中时间免费为他们理发。
此外,为了丰富留校学生的生活,在寒假期间,南开大学还安排了多场讲座和报告。
在李佩慧的印象中,自进入南开学习后,学校组织的讲座就不在少数,“我甚至还曾在线上听过金庸老先生的讲座”。而在今年寒假,让她印象比较深刻的则是中国女排老队员魏秋月,以及南开大学原校长龚克的讲座。
“龚校长讲的是与碳中和有关的内容。”对于同样来自电子信息与光学工程学院的这位老校长,李佩慧心中多了一份亲切感。而对于学校的这种安排,她也点了一个大大的“赞”。“有了这样的学习活动,大家就算不能外出活动,精神上也能够富足一些,我觉得还挺好的。”
因为疫情,春节期间很多吃饭的地方都关闭了,而且由于李佩慧所在的校区曾是天津此波疫情的“重灾区”之一,至今外卖送餐都不太方便,但这并没有让她的那顿除夕年夜饭减色。
“除夕饭是和导师以及实验室的同学一起吃的,很多饭菜则是校外的同学帮忙取来的。”李佩慧说,去年春节,她的实验室只有三位同学没有回家,而今年由于疫情的缘故,这一数字增加到了10个人。但不管几个人,家在山东的导师都选择和他们一起过年,这让李佩慧多了一份温暖。
“特殊时期,不光是导师和学校,身边的几乎所有人都在关心着我们。对我们而言,有这样一段经历,体验一个截然不同的春节,其实是一件既难忘、又很有意义的事。”李佩慧说。
“过年回不去了”电话的一端,郑州大学教育学院应用心理专业研三学生金文静告诉父母。
下这个决心其实很难。郑州到她的老家漯河坐火车仅需要1小时左右,“有一种近在咫尺,却不能回家的感觉”。金文静告诉《中国科学报》。她前后多次打电话询问家乡的防疫政策,直到腊月二十六才最终作出决定。
近一个月来,河南多地出现疫情,郑州、许昌、安阳防控形势复杂。金文静所在的郑州大学位于郑州高新区,此前有新冠确定诊出的病例,因此按照漯河的防疫政策,她回去必须经历14天居家隔离。考虑到父母需要上班,不便与自己一起居家隔离,金文静决定留校过年。
和她一起留下过年的还有两位室友,回不去的原因大抵相同。也幸亏有伴,她们才不至于在新春氛围最浓的时候伤心落寞。
但显然,学校考虑到了学生回不了家过年的失落感。郑州大学教育学院里的教师、辅导员每天都给她们打电话,关心大家的心理健康问题,还提供了水果、牛奶等生活物资。宿舍的楼管阿姨每天提醒她们按时吃饭。“其实我学的是心理学,本身自我调节能力也比较好。”决心留下过年,金文静反而很淡定。
除夕那天,她和室友在学校过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年。学校四处张灯结彩,宿舍楼里贴上福字、挂上了中国结,校领导还陪同留校学生一块儿用餐。虽然为了防疫,中间有很多隔离板,而且没有大规模集体会餐,但学校根据寝室人数为学生提供了单人餐、二人餐、四人餐等,考虑得非常周全。
“这是我最难忘的一个新年,和朋友、室友、同学一起度过,本来觉得很新奇,也没有过大的遗憾,但突然在吃饺子的那一刻,还是开始想家、想爸妈。平常不太对父母说想你的话,那一天用微信语音都说了出来。”金文静说。
金文静的思家之情是被一小碟生抽蘸料勾起的。一般人吃饺子蘸陈醋,而她独爱生抽。从前在家时,父母了解她的喜好,会为她提前准备,而出门在外,无人张罗、遍寻无果,思家的情绪一瞬间就涌上了心头。“父母却安慰我,晚一点回家不要紧,有你在的地方才是年。”这句话让原本心绪起伏的她又安定了下来。
春节不回家,金文静没有浪费光阴,而是抓紧时间撰写毕业论文,目前已完成了95%的进度,只剩细节填充、格式修改。“心无旁骛地写论文,而非往年那样串门拜年,也是这个春节独特的经历。”她告诉《中国科学报》。
目前,郑州已无疫情中高风险区,留校过年的学子早已快马加鞭回到各自家中。金文静打算本月中旬参加完选调生考试再回家。那份校方对留校过年学生的关怀之情,那句“有你在的地方才是年”,让她感到,无论何时、无论多晚,前方总有一盏灯照耀着回家路。